远大前程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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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雪江南见未曾，山茶花发映芳菲”
◎“哥，你说山的那边是什么？”
“是前程，未来，和光”
◎“大雪江南见未曾，山茶花发映芳菲”
孟鹤堂／周九良
少爷堂／特务良
贰
孟鹤堂是于今年的春天见到的他，在山脚下的茅屋里。
孟鹤堂是个作家，人们总说他生不逢其时，作家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好的，唯独在抗战的年代，他们不需要作家，是啊，连基本的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人们，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办法去描写幻想与美好。对他们来说，幻想就像是奢侈品，只能够由的他们站在高高的玻璃窗外张望，却从不会触摸一样。
孟鹤堂落脚在南方一处小村子里，村子很穷，常常因粮食发愁，这几年又偏偏赶上了旱灾，土地都结成了疙瘩，村长姓马，听说之前这个村子是这方圆几里最富庶的地带，只可惜后来啊洋人的大烟卖到了这儿，这玩意儿瞧着不起眼，实则害人深啊，村里的男人们各个吸上了瘾，戒不掉的，还愈卖愈贵。
孟鹤堂是深知这玩意儿的危害的，听说他的二叔就是吸这个死，小时候，孟鹤堂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二叔，二叔年轻，眼里有光，能跟他们这些小孩玩在一起，那时的孟鹤堂遍整日整日地跟在二叔身后，听他讲那些世上奇奇怪怪的事儿，只是后来二叔跟着洋人学会了吸大烟，此后，便整日整日的消沉，也逐渐变得面黄肌瘦罢了。
村子的后面是一座山，走在街上总会听到老人说：＂哎呦呦，听我讲嘞，如果是他小日本儿打过来，有后山保我们哩，后山可是上辈子留给我们的宝哟。”孟鹤堂笑了笑，觉得似乎挺有道理的，却又像听了一个笑话，一带而过罢了。
赵婶住在隔壁，她是个50多岁的女人，裹着小脚，头上总是带着很多银饰，从不大声说话，就是那么坐着，待到正午便去买菜，周时启从未见过她有什么朋友，若是搭上几句话，她也会回应，话里话外总是离不开＂少爷”二字，不过只是淡淡的说几句，便闭上了嘴不肯再说话，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温良，麻木。
孟鹤堂第一次见到周九良，是在初春，这些时日里后山仿佛成了冬与春的交界，但是未融的冰雪，薄薄的雾，一半是满地的嫩芽和湿润的泥土，去后山里采风写作的时候，他行走在山林间，听着鸟语，这是乱世中唯一的悠闲。拾起一片落叶，许是那冬天的最后一片落叶吧，对着阳光，风过林梢，折射出浅浅的光来。朦胧间他看见了远处枝头上迎风含苞待放的花，近看，火红的花瓣似乎即将绽放，无限的光芒从花心放出，他沿着河边席地而坐，听着冰雪溶水的潺潺声，闭上眼睛，他想起了那朵山茶花，静静的思考着，怎样才能唤醒中国人，或者怎样才能唤醒这头东方巨狮呢，虽然他知道总有一天它会觉醒，只不过，他想让这一天来的更快些。 就算是，用某些手段减少那天到来的天数吧。孟鹤堂实在看不下去了，这乱世早已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。
不安稳的年代，连生活都是奢侈品。他想做枝头的那朵山茶花，平静且热烈的爱着，恨着。
孟鹤堂走到了山下那间小屋外，那屋很小，房顶盖着茅草，似乎是为了遮挡雨水。他轻轻敲了敲门，想进去歇歇脚。门开了，是个少年，十七八岁的年纪，个子高高的却瘦弱的出奇，少年瞪大了眼睛，却又出奇平静的望向他，孟鹤堂说明了来意，想进去讨一碗水喝。直到这时，孟鹤堂才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不怎么喜欢说话，他连忙找出纸和笔，想让他写下来，厚重的钢笔拿在少年瘦弱的手上，他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孟鹤堂手中的笔，贪婪地望着它却又连忙摇了摇头。孟鹤堂才猛地想起，他好像不会写字。
良久的沉默……
孟鹤堂突然抬头，眸子正对上少年炽热的目光，他猜，少年定是喜爱文字吧，于是他拿起笔，放在少年的手里，一瞬间，孟鹤堂的头脑被阵阵热浪侵袭，孟鹤堂张大嘴巴告诉少年他会教他写字，从明天起。
其实孟鹤堂也不知道他自己会在这个村庄住多久，回去的那天夜里，他便后悔了，一向稳重的自己，怎么能在今日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？不过幸好，他准备在这儿长住下来。
自那一日起，孟鹤堂便于日日清晨教少年写字，下午便由少年陪他去山上采风，渐渐的，少年学会了很多字，他告诉孟鹤堂，他叫周九良，父母死了，有一个哥哥去队里当兵了。他的手微微颤抖，孟鹤堂暗暗的想
“周九良，可真是个好名字，良，善良……良人”
少年说，这名字是他哥起的，等到春天满山开满山茶花的时候他哥便会回来了，他等了很多很多年，却再也没有见到过当年那个笑着朝他挥手的男孩，周航握住他的手，少年的手炽热滚烫，怀揣无限的光。他们会在春天去山上背诗，谈未来，想理想，两个十七八的少年，在青春懵懂的日子里，逐渐明确了自己的志向，找到了自己的方向，像那枝山茶花一样，怒放。
初春的第一天，天空下起了小雨，雾霭围绕着山谷，今天是山茶盛放的好日子，孟鹤堂还未打开门，便闻到了那空气里弥漫着的令人沉迷的香味，他，连忙去找周九良，这孩子甚是喜欢山茶，也算是有品位的，不像他在冰城里认识的那几位少爷，整日纸醉金迷，与那些女人夜夜笙歌。
周九良慌忙的打开了小茅屋的门，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，一场春雨过后，原先几乎毫无生机的山谷，竟在一夜间放出朵朵山茶，鲜红灿烂，就像少年的脸庞。周九良不顾小雨跑了出去，像个孩子一样，在山茶花丛里玩闹。
孟鹤堂静静的看着，殊不知，这一抹白衣，一束山茶，早已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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